三十年的情愫
張應強:1983年考入中山大學人類學系,1990年在中南民族學院民族研究所獲碩士學位,1998年至2003年在職攻讀中山大學曆史系明清社會經濟史方向博士學位,師從陳春聲先生和劉志偉先生。2008年入選教育部“新世紀優秀人才支持計劃”。1992年至今執教于中山大學人類學系,人類學系教授、博士生導師,人類學教研室主任。
尋訪前奏
始終微笑着的張應強老師,是張老師給我們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。在課堂上,在校道上,每次遇到張老師,映入眼簾的必先是他那淺淺的微笑和儒雅的舉止。得知本次系友采訪要采訪張老師,倒着實讓我們幾個激動了一番。在資料的初步整理之後,我們終于踏上了系友尋訪之路。爽快的應約和親切地接待,也讓我們與張老師之間的距離更拉近了一層。于是在馬丁堂這個充滿着神秘的地方,我們傾聽了一位孜孜不倦的師長與母校三十年盤根錯節的深深情愫。
系友采訪
我與母校一見鐘情
談起對母校的情緣,張老師帶我們回憶起高考時的情景。張老師生長在金山縣,高中時離開自己的家鄉,在黔西北的畢節地區學習。剛好那一年是由兩年高考過渡到三年,當時在校的學生有兩個班是兩年制,四個班是三年制。張老師所在的班級是畢節地區的各個縣的生源合成的一個班。高考填志願的時候,也沒有什麼詳細的高校信息,基本上就是高校張貼的招生簡章,然後帶到中學去。當時見到的第一個招生海報就是中大的,可以說是一見鐘情。而且當時高考時,父親也不在身邊,也沒什麼主意,後來是父親的幾個在機關工作的朋友給自己做了點工作。再加上貴州當時的氣候是非常冷的,經常有凍雨,冰雪。所以家長們就希望能去南方的學校,可以暖和一點。後來又聽了學校老師對試題的講解,大緻估了一個分數。當時南方的學校,川大,武大,中大,文科的分數都是差不多的,這樣許多機緣巧合,最終促成了和中大的結緣。第一志願選擇的民族學,當時也并不知曉民族學,隻是父親的一個朋友剛剛參加了一個政協會議,說是費先生就是社會學,民族學的,人類學又剛好在貴州招生,這樣就定了下來。其實當時也沒有考慮太多的功利因素,況且也沒有關于就業,地域信息之類的,像現在這樣的觀念。這樣,八月份的時候就被錄取了。
往事婆娑曆曆在目
走進馬丁堂,踏入人類學。當年的大學生活仍讓張老師記憶猶新。剛入學的時候,師兄師姐分外照顧,因為他們是人類學的第二屆學生。整個學系當時也就七十來個本科生,大家混的也就很熟,包括後來的85級。開始的時候大家對人類學也是沒有什麼概念,就是上課,用的教材也都是老師自己編的講義。但是當時的一批老教授,比如梁钊韬先生,陳啟新先生,他們講授的專業課,總是會給這群學生帶來很特别的感覺。當時也沒有什麼專業方面的書,基本上一個是看講義,再者就是老師的文章,還有就是當時訂了好多的期刊。當時梁先生的一個思想就是,人類學特别是民族學有兩個輪子,一個是中國史,一個是世界史,沒有這兩個輪子,這部車就無法行駛。所以當時就有特别多的曆史課,而且是和曆史系的學生一起上的,當時就感覺特别辛苦,但是也會感覺特别踏實,因為他們可以和很多的老師交流。
張老師又談到曆史人類學的源流,人類學複辦之初的時候,就是從曆史系剝離出來的,考古的幾個老師,民族學或者民族史的老師也是如此,同時調來了幾個外來的老師,就組成了最初的人類學系。所以後來中大人類學系就有很強的曆史學傳統。
大學的閑暇生活,充斥着的是集體舞和交誼舞。這些也都是師兄師姐們帶着他們,在那樣的一個小群體裡就形成了相互之間的一種親情。還有就是當時北方來的同學大多不能适應南方的氣候,夏季特别熱,也沒有風扇,冬季又很濕寒,對北方同學來說就是很大的一個挑戰。
第一批博士點的榮耀,當時帶給他們的就是很強的自豪感,因為當時整個中大總共也隻有十四五個第一批博士點。特别是當時的老師對學科具有很強的認同感,上課就會帶給大家很強的自信心和感染力。當時的課室是在馬丁堂,那種濃厚的人文氣息也就很輕易地滲透到每個學生之間。當時沒有足夠的參考資料,所以和老師之間接觸性的讨論也就很平常,學術氛圍也就很濃厚。
社團生活,也是另一番精彩。當時的文史哲在全國來說,地位還是蠻高的,所以組建的社團也多以這種形式的。大一下學期參加的南方文學社,在八十時代那個文學夢的時代,這些還是非常令人向往的。當時每個周末英東體育館那邊就會有露天電影放映,也是他們重要的娛樂空間。當時班級的同學會一起跑步,圍着校園跑,基本上當時整個班的同學都會經常跑步。
同學關系,分外精彩。當時的男生女生之間也還是有一定距離的,總會讓他們覺得女生很刻苦,讓男生總會有些仰望的感覺。當時人類學系的學生經常會擔任學校的學生會主席,也讓其他學院的學生覺得很誇張,因為七十多人的人類學系竟會走出那麼多的校會主席。當時的人類學系的學生還是非常活躍,也是蠻有能耐的。
學術道路曆經彷徨
學術之路,滿是彷徨與坎坷。最初的學術的感覺是來源于大三的實習,五月份去了粵北乳源的一個瑤寨,在那裡的五十多天,積累了最初的學術熱情。當時他們帶着自己的被子,行李,包括水桶之類的生活用具,男生就住在學校的一個教室裡,把課桌拼起來鋪生稻草,在把被褥鋪上,就那樣大家住在一起,朝夕相處。女生住在當地的一個招待所,算是特殊待遇了,但是最恐怖的是他們住的地方下面是豬圈,老鼠也會經常在蚊帳外面亂跑。所以女生當時還是蠻不适應的。在那邊長時間的做調查,生活也比較簡單,每天都是跑到瑤寨去做調查。或者去較遠的地方就會在那裡住上一兩天。
日成系統的調查方法。雖然人類學系剛剛複辦,但是當時的老師們已經有一個很好的培養方法,教授大家一些工具性的方法。開始兩三周就是做語言調查,大家記音,還是很辛苦的。接着是社會文化調查,每天出去,晚上整理資料,老師再對大家的資料作一番批改。就這樣的一個過程,他們當時學到的也就成了後來人類學系學生的田野調查。但是現在的調查就會突出一些專題,不會面面俱到。和當時的那種所謂全面的,整體的,長時期的調查還是很不一樣的。最初的調查報告,說不上學術感覺,就是和老師讨論,同時模仿前人的文章,最後弄出自己的學術報告。
考研也是一種偶然的機緣。有一次在系裡遇到了梁先生,梁先生就問到:“你是貴州的吧,貴州當時有很多老師,在抗戰的時候,他們也做過一些研究,你對那些東西有沒有興趣啊?”梁先生的這一問,可能也是一種偶然,後來接到了中南民族大學,以前叫中南民族學院。當時吳澤民先生在那裡,當然也跟陳國君先生,他們在貴州的苗族做了很多的調查,張老師也是苗族,就想到去讀吳先生的研究生。後來梁先生身體不好,同學們就輪流去醫院看護,輪到張老師的那次,他說出自己想讀吳先生的研究生,梁先生覺得很好,就決定了。後來就跟了吳先生,當時八十歲高齡的吳先生,還是在跟研究生上課。後來就回到貴州去做調查,當時去的是麻山地區,也是一個苗族的聚居區,特别是當地的一些巫術之類的,就成了張老師碩士的課題。
不斷積累着的學術知識。在中南民大的那幾年,開始接觸到更多的學術活動。吳先生生日的時候,有很多學者去參加,期間參與了許多的學術讨論會議,也開始很努力地學習學術。三年畢業之後,遵從吳先生的建議,就留校任教。然後去湘西懷化地區的芷江縣,做了一年艱苦的調查,但收效甚微。一年鍛煉之後,回學校任教兩年。
再聚中大不解之緣
重聚母校,情深依依。在中南民大的任教兩年後,對當時的學術環境有些難以接受,為了求取更多的學術交流,再加上恩師吳先生的逝世,張老師最終決定重回母校。
1992年,重回人類學系,授課《民族史》,學術之路重上正軌。參與到學科的一些集體的課題研究,包括珠三角的都市化的研究,就開始到珠三角地區做調查。做了幾年之後,越發覺得自己的學識不夠,很多問題也做得不夠深入,做出的調查報告和論文都比較輕飄,難以落到實處。在經曆過一番思索,加上那幾年做調查的困惑與積累,就決定去考取中大曆史系明清社會經濟史方向的博士。
在讀博士的時候,接觸到更多的老師和研究團隊,這個團隊後來就成了華南學術研究團隊。跟着團隊讀書,作田野。這次的田野讓讓張老師對田野有了一種新的體會。張老師的學術之路也在此之後越走越遠。
學科建設愈挫愈強
三十年發展的過程,1981年,楊先生複辦這個系的時候,基礎做得比較好,很多理念得以傳承下來,雖然現在有了一些辦學的調整,但是這些調整也都不是完全的脫離這些基本理念的。這其中好多傳統已成為學術屆的口碑,實習和哪些項目。
波折年代,步履維艱。九十年代初當張老師回到人類學系的時候,正處改革開放時期,那時候很多的的教師下海經商,出去的很多。再加上當時老師的待遇不是很好。人才的這樣一種流失便成了普遍的現象,但是後果很嚴重。考古的話,這批老教師陸陸續續的退了,基本上就沒什麼老師了。人類學,這邊其實也是很困難的,由于曆史的原因,教師資源本來就不多,但是老師們之間的矛盾疙瘩好像解不開,那些年人類學系還是蠻危險的,根本談不上發展。其實經曆過這一段,對張老師這群年輕人來說是很痛苦的,年輕人不知道自己的将來在哪裡。但是黃校長他們來了之後,老書記第一個走訪的的就是人類學系,講了“三個挽救”——挽救這個學科,挽救這個系, 挽救這支隊伍。“這是中大的一個特色學科,本身有傳統,學界也有口碑,誰想把它删掉就删掉啊。”講到這些,張老師激動地說。“曾經有一段時間,老師的開課都受影響,那個時候考古隻剩下三個老師,非常困難,非常困難。”
山重水複,柳暗花明。過了這一段艱難之後,學校開始足夠重視,大家也開始努力發展。陸續有新的年輕老師的加入,人類學系走上正軌。在黃校長來了之後,變成現在的這個隊伍,作為一個學術團隊,在學界享有重要地位。這樣的一個團隊的組合,對學生是最好的,差不多每個老師都有着自己擅長的那一塊。也可以說這個學科以及有了一個脈絡,這也是它最好的一個方面。學生們能夠去學習不同的方面的好多好的東西,人類學系的同學可以接觸到更多的好東西,這也符合人類學的基本觀念,跟每個老師學到一點東西,對每個學生來說都是一筆巨大的财富。
諄諄教導殷切期望
“現在的大學生非常不一樣了”。張學生在談到當代大學生和當時大學生時這樣說,“資訊那麼發達,大家可以接觸信息的渠道那麼多,可以有更多的自己選擇。那樣各種各樣的信息都會對你有影響,但是最後有一個,就是我們有沒有足夠的信息辨識能力,這個對我們将來的發展都會很有影響。這個我覺得是同學們,現在學的專業和将來從事的職業,都會面臨的問題。我們那時候問題就比較少,那時候雖然沒幾本書,但大家都在讀書,現在書太多,不知道怎麼讀了,有時候更多的變成了浏覽。還有,書太多了,辨别就沒那麼容易。那時我們還真的相信有的時候,讀到的一本書會影響一輩子,但是我覺得現在恐怕沒有了,因為太多的書了,這個應該不是同學的原因,是一個社會和時代的原因吧。到現在,其實有很大的幾個好處,一是整體的這個素質,和對信息處理能力比那時候要強很多,不然怎麼說長江後浪推前浪嗎?”
最後張老師說出了他對我們的殷切期望,“現在是人類學發展多樣性的,最好的一個時期,希望同學們在這樣的一個機構學習,能夠獲得最大的收獲。”
在随後的時間裡,張老師親切的和我們合影留念,并且親切的把自己大學時的舊照片拿出來,與我們共同分享。他那嘴角淺淺地微笑深深地烙印在我們這個小隊每一個人心中。在馬丁堂這個神秘的地方,繼續流淌着這位師長孜孜不倦的學術追求。
尋訪感悟
系友尋訪的一路上,我們收獲的不僅是人類學系三十年的滄桑,而且更多的,我們感動與師長那對母校的深深眷戀之情,他每時每刻流露出的對人類學炙熱的感情,對學科建設困難重重時的辛酸,對重現輝煌,愈挫愈強時的激動,以及對學子們的諄諄教導和殷切期望,無時無刻不感染着我們,激勵着我們。
如今我們正處在人類學系發展多樣性的,最好的一個時期,願我們都能夠獲得最大的收獲。把師長們對人類學的這份炙熱傳遞給更多的後來者,讓人類學在這片南國的樂土裡結出更燦爛的果實。
(執筆人:楊勳;資料收集與整理:冷雪卉 丁夢迪 陳達理 蔣銳 楊勳)